隋书_列传卷二十七部分译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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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阅典籍:《隋书》——「隋书·列传卷二十七」原文
○王韶 王韶字子相,自称是太原晋阳人,世世代代住在京兆。 祖父王谐,任原州刺史。 父亲王谅,很早去世。 王韶小时即很方正文雅,颇好奇节,认识他的人,都感到很惊异。 在北周,累次因有军功而被提升,官至车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。 后转任军正。 周武帝攻占晋州后,想班师回朝,王韶进谏说:“北齐失掉纲纪,到如今已有几代了。 老天爷奖励周王室,一战而扼其咽喉。 加上他齐国国主昏庸于上,百姓惧怕于下,取乱侮亡,正在今天。 您正想放了他们而回去,以臣下我的糊涂想法,这很难理解,请陛下灭掉齐国。”武帝十分高兴,赐他缣采一百匹。 平定北齐后,他因有功升任开府,封为晋阳县公爵,食邑五百户。 又赐他奴婢马匹数以万计。 任内史中大夫。 周宣帝即位,拜授他为丰州刺史,改封为昌乐县公爵。 隋高祖受禅后,他晋爵为项城郡公爵,食邑二千户。 转任灵州刺史,升任大将军。 晋王杨广镇守并州时,授他行台右仆射,赐缣采五百匹。 王韶生性刚烈正直,晋王很怕他,每每有事都找他咨询,不至于违反法度。 王韶曾奉命出使视察长城,此后晋王就挖池塘,起假山。 王韶回来后,把晋王逼在屋里,予以进谏,晋王道歉,这才作罢。 高祖听到此事,叹赏不已,赐他黄金百两和后宫的四个美女。 在平定陈国的战争中,王韶以本官身份,兼任元帅府司马,率部取道河阳,与大军会合。 到了寿阳,他与高赹处理军机要务,一无凝滞。 攻克金陵后,王韶就镇守那里。 晋王杨广班师回朝,留下王韶在石头城镇守,把后事委托给他。 一年多后,王韶调回京师,高祖对公卿们说:“晋王以幼稚无知,出镇藩国,如今能平定吴越,安抚江湖,这都是子相的功劳啊!”于是,王韶升任柱国,赐奴婢三百口,绵绢五千段。 开皇十一年(591),皇上巡幸并州,因他称职,特别加以慰劳勉励。 此后,皇上对王韶说:“从我到此,你胡须鬓发就渐渐白了,该不是忧劳所致吧?国家柱石的希望,就只在你身上了,努力吧!”王韶辞谢说:“我近来衰老了,很不知道怎么作官。”高祖说:“这是什么意思?不解,只是不用心罢了。”王韶回答说:“我往日在昏庸王朝的末世,尚且用心,何况幸逢圣明的王朝,怎敢不尽心竭力?只是神化十分精微,不是我这样蠢的人所能赶上的。 加上我如今六十六岁了,太阳已经到了桑榆之间,与往日相比,忘事又很多。 我怎敢自我宽慰?只怕衰老了,有损朝廷的纲纪罢了。”皇上慰劳他,打发他出去。 秦王杨俊为并州总管后,王韶仍然当长史。 过了一年多,他乘驿车回到京师,因劳累过度而去世,时年六十八岁。 高祖很伤心,很叹惜他,对秦王的使者说:“告诉你们王爷说:我先前让子相慢慢地回来,为什么让他乘驿车急急赶来?杀我子相的,难道不是你吗?”说话时感情很凄怆。 皇上又让有关部门为他修府第,他说:“死了的人,要府第干什么?只是用来表达我的深情罢了。”又说:“子相受我重托,十多年了,始终不渝。 他的官爵还不高,就舍弃我而先死了吗?”说着流下泪来。 因命把子相密封的奏章有几十张纸,传给群臣看。 皇上说:“他直言匡正,使我受益很多。 我常常披览,末曾放手。”炀帝即位后,追赠他为司徒、尚书令、灵州豳州等十州刺史、魏国公。 他儿子王士隆继承爵禄。 王士隆略略知道一点书本和计算,特别熟习弓马,慷慨有其父遗风。 大业年中(605~616),颇被亲近看重,官至备身将军,改封其爵为耿公。 多次让他讨伐山贼,往往有功。 越王杨侗称帝后,王士隆率几千兵马从江淮赶到洛阳。 碰上王世充称帝,王世充很礼遇、重视他,署他为尚书右仆射。 王士隆忧愤,疽疮大发于背,去世。 ○元岩 元岩字君山,河南洛阳人。 父亲元祯,西魏敷州刺史。 元岩好读书,但不研究章句,刚正有器度,以名节自许。 小时与渤海人高赹、太原人王韶等为同志,很友善。 仕北周,开始当宣威将军、武贲给事。 大冢宰宇文护见了,很器重他,让他当中外记室。 累次升迁到当内史中大夫,昌国县伯爵。 周宣帝继位后,为政昏庸暴虐。 京兆郡丞乐运于是运来棺木,决心一死,到朝廷上,陈述宣帝的八大过失,言辞很恳切。 宣帝大怒,将杀他。 朝中大臣都很害怕,没有谁救他。 元岩对人们说:“臧洪同日,尚可俱死,何况还是比干呢?如乐运不免于祸,我将与他一起去死。”于是到朝廷上请求召见,对宣帝说:“乐运知道他上书必死,他之所以不顾身家性命,就是想得到流传后世的好名声。 陛下如杀了他,是成全了他的芳名,落入他设的圈套。 不如慰劳他而打发他去,以扩大皇上的气量。”乐运因此得免于一死。 后来宣帝将杀乌丸轨,元岩不肯在诏书上署名。 御正颜之仪切谏宣帝,宣帝不听。 元岩跟着进去,脱下头巾,给宣帝叩头,三拜三进。 宣帝说:“你想和乌丸轨结党吗?”元岩说:“我不想与乌丸轨结党,只担心您滥杀无辜,绝了天下人望。”宣帝发怒,让宦官打他的嘴巴,于是把他废黜在家里。 隋高祖为北周丞相后,提拔元岩当开府,民部中大夫。 高祖受禅后,授他兵部尚书,晋爵为平昌郡公,食邑二千户。 元岩生性持重,明达世务,每次有上奏或议论,他都侃然正色,在朝廷上争论,当面驳斥皇上,从不回避。 皇上和公卿们,都敬畏他。 当时高祖刚刚即位,每念北周诸侯微弱,以致亡国,因此分封诸子为王,让他们的权力与皇室不相上下,以此为磐石之固。 皇上让晋王杨广镇守并州,蜀王杨秀镇守益州。 二王都年小幼稚,皇上于是大力选拔那些品德好、有威望的人当他们的僚佐。 当时元岩和王韶都以正直出名,人们认为他们二人的才能都可与高赹相比,因此拜授元岩为益州总管长史,王韶为河北道行台右仆射。 高祖对元岩说:“你是宰相之大才,如今委屈你,让你辅佐我的儿子,就如曹参辅佐齐王的意思。”元岩到任后,法令严明,吏民称赞。 蜀王杨秀生性奢侈,曾想把獠人阉割成宦官,又想活活地开剖犯了死罪的囚犯,取活人胆作药,元岩都不照办,上门切谏,蜀王就道歉作罢。 蜀王怕元岩,因此常常遵循法度。 蜀中的诉讼,只要是元岩裁定的,没有不心悦诚服的。 其有得罪的人,他们互相说:“是平昌公给我们定的罪,我们有什么怨恨的呢?”皇上很赞赏他,赏赐很多。 开皇十三年(593),在官任去世。 皇上痛惜哀叹很久。 益州的父老乡亲们,没有不伤心落泪的,到现在还在思念他。 元岩去世后,蜀王竟然行其恶志,渐渐到非法,造浑天仪、司南车、记里鼓,凡是穿着的服饰,都与天子一样。 他又与王妃一起出去打猎,用弹丸来弹人。 又多捕獠人,以作宦官。 其僚佐无人能够劝阻。 杨秀得罪被废后,皇上说:“元岩如果还在,我的儿子怎么会有这天!”其子元弘继承爵禄。 元弘历任给事郎、司朝谒者、北平通守。 ○刘行本 刘行本,沛人。 父亲刘瑰,仕梁朝,历任职务都很清显。 刘行本开始当武陵国的常侍。 碰上萧修以梁州投降北周,行本于是与叔父刘潘一起归顺北周,寓居于京兆府的新丰。 他常以读书为事,忘记疲劳,虽然缺衣少食,仍安然自若。 他生性刚烈,有不可夺之志。 北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。 周武帝亲理万机后,行本转任御正中士,另兼职负责作起居注。 累次升迁,到当掌朝下大夫。 北周的规矩是,天子临朝,掌朝官员负责把笔墨纸砚拿到天子的宝座跟前,然后由承御大夫拿着给皇上。 到刘行本任掌朝官员时,将要把笔砚等拿给皇帝,承御大夫又要去拿,行本高声对承御大夫说:“你不能拿笔!”皇上惊问何故,行本对皇帝说:“我听说,设立官职,各有所司。 我既不能佩戴承御大夫的刀,承御大夫怎能拿我的笔?”皇上说:“说得对。”因此下令两个部门各负其责。 宣帝继位后,大多失德。 行本切谏,忤逆圣旨,出京任河内太守。 隋高祖任北周丞相后,尉迟迥作乱,攻打怀州。 刘行本率领官吏百姓抵抗叛军。 授为仪同,赐为文安县子爵。 高祖即位后,调他回京当谏议大夫,代理治书侍御史。 不久,升任黄门侍郎。 高祖曾对一郎官发怒,在宫殿前鞭笞他。 刘行本上前说:“这个人一向清廉,过错又小,望陛下稍稍宽宥他一下。”皇上连头都不回一下。 行本于是到高祖面前,说:“陛下不因我不才,把我放在您身边。 我的话如是对的,陛下怎能不听?我的话如是错的,那应当按理处置我,以明国法。 怎能轻视我,连头都不回一下呢?我所说的不是私事。”因此把官笏放在地上而退下。 皇上为之动容,向他道歉,于是原谅了所打的那个郎官。 当时天下统一,四夷归顺。 刘行本因党项羌族靠近大隋疆城,但却最后归顺,因此上表弹劾其使者说:“我听说,南蛮遵从校尉的统辖,西域仰承都护的威严。 近见西羌鼠窃狗盗,无父无子,无君无臣,在所有的异类殊俗中,西羌是最差劲的。 他们不领悟朝廷笼络他们的恩惠,又岂知大隋涵养他们的恩情?他们狼戾为心,独违正朔,拖到最后才来朝见。 他们的使者最近到了,请将他交给司法部门处理。”皇上惊奇他的为国之志。 雍州别驾元肇对皇上说:“有一个州官,接受别人饣贵赠的三百文钱,按法律应打一百棍子。 但我从刚到雍州时,就与他们约好不贪污。 这个官吏故意违反,请加他一年徒刑。”刘行本反驳他说:“法律又推行了,又下了诏书,这就是给人民的约束。 如今元肇胆敢看重自己的教命,而轻视法律;想表明自己的话一定要执行,忘记了朝廷的大信誉,损害法律,自取威严,这不是人臣应守之礼法。”皇上嘉奖他,赐他绢一百匹。 刘行本在职几年,拜授太子左庶子,仍旧兼任治书。 皇太子在他面前,虚心受教,很敬畏他。 当时唐令则也任左庶子,太子亲昵他,常让他教内人唱歌跳舞。 刘行本责备他说:“庶子,应当用正道匡扶太子,为什么会有嬖昵于房帷之间的事呢?”唐令则很惭愧,但不能改正。 当时沛国人刘臻、平原人明克让、魏郡人陆爽都因文学而被太子亲近。 刘行本恨他们不能调教、匡护太子,常对这三个人说:“你们只知道读书罢了。”当时,左卫率长史夏侯福被太子亲近,曾在阁内与太子开玩笑,夏侯福大笑,声音传到了外头。 刘行本当时正在阁房之外,听到笑声,待他出来,数落他说:“殿下宽容,才赐给你颜色。 你是什么东西,敢怠慢殿下?”因此,把他交给执法者处理。 过了几天,太子为夏侯福求情,行本才放了他。 太子曾得一良马,让夏侯福骑而观之。 太子很高兴,又想让行本去骑。 行本不听,正色进言道:“皇上之所以把我放在左庶子的位置上,是想让我用正道辅佐殿下,不是要我作殿下的弄臣。”太子惭愧而作罢。 行本又以本官身份兼任大兴县令,权贵们怕他的方正刚直,没谁敢到他门下来。 因此托情开后门的路给堵死了,法令清简,官吏百姓都感怀于他。 不久,行本在官任上去世,皇上很伤心,很惋惜他。○梁毗 梁毗字景和,安定乌氏人。 祖父梁越,西魏泾州、豫州、洛州三州刺史,合阝阳县公。 父亲梁茂,北周沧、兖二州刺史。 梁毗性格刚直,颇有学问。 北周武帝时,举明经,累次升迁,到当布宪下大夫。 平定北齐时,以梁毗为行军总管长史。 攻克并州,梁毗有功劳。 拜授别驾,加授仪同三司。 宣政中(578),封为易阳县子爵,食邑四百户。 升为武藏大夫。 隋高祖受北周禅让后,梁毗晋爵位为侯爵。 开皇初年,朝廷设置御史官,因梁毗正直,拜授他为治书侍御史,他有称职之名。 继而转任大兴县令,调任雍州赞治。 梁毗既从司法部门出来,又治理京邑,他直道而行,无所回避,因此颇失权贵们的欢心,因此把他调出去当西宁州刺史,改封为邯郸县侯爵。 他在西宁州十一年。 此前,蛮夷的酋长都戴金冠,以金多者为豪隽,因此互相抢夺金子,常常诉之于干戈,边境没有安宁的年份。 梁毗很担心。 后因诸酋长跟着把金子送给梁毗,梁毗于是把金子放在座位旁边,对金子痛哭道:“这个东西,饿了不能吃,冷了不能穿。 你们因为它而互相消灭,死人不可胜数。 如今把这东西拿来,是想杀我吗?”梁毗一点金子都不要,全部还给他们。 于是蛮夷酋长感悟,不再互相攻击夺金子。 高祖知道了,认为他这么做很好,调他入京当散骑常侍、大理卿。 他司法公允,当时人都称赞他。 一年多后,升任上开府。 梁毗见左仆射杨素显贵得宠擅权,文武百官都怕他,担心他成为国家的大害,因此秘密上奏章说:“我听说,臣下是不能作威作福的。 臣下作威作福,为害就危及家族,行凶就危及国家。 我看左仆射、越国公杨素,得到的宠幸和待遇越来越重,权势越来越大,连朝中大臣,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。 忤逆他的,他就大夏天下严霜,顺从他的,他就大冬天下春雨。 荣辱都由他嘴巴决定,废兴都等着他来指挥。 他所亲近的,都不是忠党;所提拔的,全是他的亲戚,他的子弟布满了很多州县。 如果天下无事,他尚会暂停阴谋;如果天下稍稍有点什么,他肯定会成为第一个反贼。 那些奸臣弄权擅命,都是逐渐来的。 王莽靠的是多年在朝中的积累,桓玄是在太平之世打的基础,但最后却灭了汉朝,倾覆了晋代。 季孙氏专权于鲁国,田氏篡权于齐国,都记在典籍上,不是我瞎说。 陛下如把杨素当作阿衡,我担心他的心未必像伊尹。 伏请陛下以古今为鉴,适当处置,以使基业永固,天下幸甚。 我轻率地冒犯您,听候您的处置。”高祖看了奏章,十分震怒,命令有关部门把他关起来,高祖亲自来审问他。 梁毗说:“杨素既已擅权,作威作福,他到了哪里,就在哪里滥杀无辜。 另外,太子和蜀王因罪被废黜时,百官无不震惊,惟有杨素扬眉奋臂,喜形于色,把国家的祸灾当作他的幸运的事。”梁毗讲得真实有理,有诚实坦荡之节操,高祖也无法使他屈服,于是放了他。 杨素从此恩宠渐衰。 但是,杨素权势很大,颇能折挫他人,当时朝中大臣没有不怕他的,没有谁敢与他争辩是非。 在杨素面前,能不屈服的,惟有梁毗、柳..以及尚书右丞李纲而已。 后来,皇上不再专门委任杨素,就是从明白梁毗的话开始的。 炀帝即位后,梁毗升任刑部尚书,并兼任御史大夫之事。 梁毗上奏,弹劾宇文述私自役使部兵。 炀帝想免宇文述之罪,梁毗固诤,因此忤逆圣旨,于是让张衡代替他当御史大夫。 梁毗忧愤,过了几个月就死了。 炀帝让吏部尚书牛弘去吊口言他,赠送他家缣采五百匹。 ○柳彧 柳彧,字幼文,河东解人。 他的七世祖柳卓,随晋室南渡,寓居于襄阳。 他的父亲柳仲礼,为梁国将领,因战败归顺北周,回到本乡本土河东居住。 柳彧小时爱学习,读了不少经书史书。 北周的大冢宰宇文护召他为中外府记室。 过了很久,他出京任宁州总管掾。 周武帝亲理万机后,柳彧到京都请求应试,武帝对他很奇异,授他为司武中士。 后转任郑县县令。 平定北齐后,武帝大大奖赏随从伐齐的官员,而留守京都的官员却没有份。 柳彧上表说:“现在刚开始太平,应该赏罚分明。 酬谢功勋,报答功劳,务必要先讲根本。 攻城破邑,这出于皇上规划;斩将搴旗,出自皇上的神略。 像穿甲扛戈这事,征讨很辛苦;至于镇守安定国家,要以宿卫为重。 两者都是按成算行事,而不是专擅一己之能。 留守京都和随从征战事情是相同的,功劳应该等同看待。 皇太子以下,实际上有守御宗庙的功劳。 过去萧何留守京师,分封时先于平阳;穆之居中守御,死后犹蒙特别的奖赏。 不胜管见,奉表以闻。”于是留守京都的官员都加了级。 隋高祖受禅后,柳彧累有升迁,到当尚书虞部侍郎,因遭母丧而离职。 不久,让他重新任职,当屯田侍郎。 他坚持辞让,但皇上不同意。 当时的制度是,三品以上官员,门口都有人持戟站岗。 左仆射高赹的儿子高弘德,封为应国公,也申请列戟。 柳彧批示说:“仆射的儿子又没有另外居住,父亲的戟已经列在门外了。 尊长有压卑下之义,儿子有避父之礼,怎能够外门既已设戟,内阁又去施戟?”列戟之事最后没办成。 高赹知道了,叹服不已。 柳彧后来当治书侍御史,在朝廷上容色严正,很为百官敬畏。 皇上嘉奖他的正直,对柳彧说:“大丈夫应当立名于世,不要庸庸碌碌而已。”赐他钱十万,米百石。 那时,刺史多由武将担任,一般都不称职。 柳彧上表说:“如今天下太平,四海安宁,治理百姓,应任用这方面的人才。 过去汉光武帝为一代明哲,起自布衣,备知人情,与二十八将,披荆斩棘,平定天下,到功成之后,这些武将都没有什么职务。 我见诏书,以上柱国和干子为杞州刺史,其人年近八十,如钟鸣漏尽,垂垂老矣。 他此前任职于赵州,不知职务,政务由一群小人决定,公开贿赂,百姓感叹,歌谣满道。 老百姓说:‘老禾不早杀,余种秽良田。’古人说:‘耕田要问男奴,织布要问女婢。’这是说各有所长。 和干子弯弓骑马,是其所长;治理百姓,不是他所能理解的。 皇上想治理天下,不要忘记了兴废之事。 如说是优待老臣,崇尚长者,自可多赐金帛;如让当州郡长官,所带来的损失就很大了。 我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怎敢不尽忠竭力?”皇上认为很好,和干子最后被免除刺史之职。 应州刺史唐君明,正为母亲服丧,却在服丧期间娶了雍州长史库狄士文的堂妹。 柳彧弹劾他说:“我听说,天地之位分开,夫妇之礼这才清楚,君亲之义这才明白,尊卑之教这才设立。 因此孝是人性的根本,礼是立身的基础,从国到家,都是这样的。 我以为,敬爱父母的感情,至重至切;丧父丧母,是人伦中最大的事情。 唐君明虽然不再过野蛮生活了,但是在文明社会里却也没多大变化。 他忽视母亲死去的悲痛,成就燕尔新婚,穿着守丧的衣服,又去穿美丽的婚服。 不义者无人亲近,《春秋》上说他将灭亡;无礼无仪,诗人愿他快死。 库狄士文既在我神州为官,而且又名位通显,应整齐风俗教化,让四方人以为准则。 他却抛弃两姓之间重视婚配的传统,违背了六礼的有关规定,请求将其禁锢终身,永不录用,以惩戒风俗。”两人因此得罪。 隋朝承丧乱之后,风俗颓坏,柳彧多有矫正,皇上很赞赏他。 柳彧又见高祖勤于听政,百官奏请,多有烦杂琐碎之事,因此上奏疏劝谏道:“我听说自古以来的圣明帝王,没有超过尧舜的。 他们效法天地,施政教化,不作琐碎之事,这就叫圣明。 有这样的话:‘苍天又说了什么呢?四季自然交替。’因此知道君王做事下令,务戒烦碎。 因此舜帝任用五臣,尧帝咨询四岳,设官位,分职务,各有所司。 君王垂手拱手,无须具体作什么,天下因而大治。 这就是所谓的辛辛苦苦求取贤人,安安逸逸让他们干事。 又说:‘天子和平静穆,诸侯很繁忙。’这是说君臣上下,各有分别。 近来四海一家,天下统一,皇上日理万机,事无大小,都由皇上处理。 陛下应该留心治国之大道,不要惮竭精力,过于疲劳。 出现这种情况,也是因为百官怕得罪,不能自己决断,因此都由皇上决定。 奏闻太多了,以至营造房子之类的小事,给多少东西这类问题,皇上都要处理。 一日之中,酬答百官,以至废寝忘食。 动不动就要亲自用文簿,这太劳累皇上了。 伏请皇上想想我的肺腑之言,稍稍减一点琐碎事情,以怡养精神为要意,想想周武王安乐长寿的事情,周文王勤劳忧虑短寿的道理。 若是经国安邦的大事,不是臣下所能决断的,那还是要请您详细决断。 此外的小事,责成有关部门办理。 那么,圣上就会尽无疆之寿,臣下就会承受养育的恩赐。”皇上看了奏章,很赞赏他。 后因忤逆圣旨,被免职。 不久,又让他出来管事,因此对柳彧说:“不要改变你的心志。”因他家里穷,令有关部门为他修筑住房。 皇上说:“柳彧是正直人士,是国家的宝贵人才。”他就是这样的被看重。 右仆射杨素当权显贵,百官都怕他,没有敢违逆他的。 杨素曾因出了点问题,皇上下令把他送到南台处置。 杨素依仗自己官高爵大,坐在柳彧的床上。 柳彧从外面进来,见杨素这样,就在台阶下面拿着笏,整整衣冠,对杨素说:“奉圣旨给你治罪。”杨素马上下床。 柳彧据案而坐,让杨素站在庭下,审问他的一些事情。 杨素因此怀恨在心。 但柳彧当时正为皇上所信任,所以杨素无法中伤他。 柳彧见近代以来,都市的百姓们每到正月十五日,都要作各种游戏,互相夸耀比赛,以至于浪费了财力,于是上奏,请求禁止。 奏章上说:“我听说往日的明主圣君训民治国,都是按法度、照礼典来做的。 不合法度的,就不作;不合礼典的,就不行。 道路不相同,男女各有别,是要防止他们邪僻,让他们各行正道。 我看从京都到外地,每到正月十五日夜,人们都要充塞街道和道路,聚在一起游玩戏乐。 鼓声震天,火炬照地,人戴兽面,男穿女服,演戏杂耍,奇形怪状。 以秽..为欢娱,以粗野为欢乐,男女都看,不相回避。 高大的栅子横跨在路上,广大的帷幕像天空中的云彩,人们服饰鲜艳,车马堵塞了道路。 美味佳肴全都摆了上来,丝竹等各种乐器一起演奏,倾家荡产,都是要在这一时比个输赢。 全体出动,不分贵贱,男女混杂,黑白不分。 丑行因此而发生,盗贼由此而兴起。 这种情况形成了风俗,实有由来,老是这个坏风气,以前尚未觉察到。 这种风气,无益于教化,有损于百姓。 请颁行天下,全部立即禁止。 《雅》、《颂》非常好啊,足以表现美好的功德,一边走路一边唱歌,自可表达无为的至乐。 胆敢有违犯的,请以故意违抗罪处理。”下诏同意他的奏章。 这一年,柳彧持节巡视黄河以北的五十二个州,上奏朝廷后,免除了那些贪污的、不称职的官吏两百多人,州县肃然,莫不震惧。 皇上嘉奖他,赐他绢布二百匹,毡三十领,授他为仪同三司。 过了一年多,又提升他为员外散骑常侍,仍旧任治书。 仁寿初年,他又持节巡视了太原道十九州。 回京后,赐绢一百五十匹。 柳彧曾得到博陵人李文博所写的《治道集》十卷,蜀王杨秀派人来求这部书。 柳彧把书送给杨秀,杨秀又赐给他奴婢十口。 杨秀得罪被废后,杨素上奏说柳彧以朝中大臣身份交结诸侯,结果柳彧被除名为民,发配到怀远镇戍边。 他走到高阳时,有诏书调他回京。 他回走到晋阳,碰上汉王杨谅造反,汉王派人召他,将与他商议事情。 柳彧被汉王使者逼迫,加上起初并不知杨谅谋反,于是只得到晋阳城里去。 但他将要入城时,杨谅的反叛形迹就已显露出来,柳彧估计无法躲过这一灾难,于是诈称中风了,不吃东西,还自称快死了。 杨谅发怒,囚禁了他。 杨谅失败后,杨素上奏说柳彧心怀两端,以等候事情的变化,其形迹虽未谋反,但其心与反叛无异。 柳彧因此被流放到敦煌。 杨素死后,柳彧才自己申辩情由。 有诏调他回京师,他死在回京的半路上。 有儿子叫柳绍,任介休县县令。 ○赵绰 赵绰,河东人。 生性质直刚毅。 在北周时,起初当天官府史,因他恭谨勤勉,提升为夏官府下士,渐渐以聪明能干被人知晓,累次升迁,到转任内史中士。 遭父丧,离职守丧,悲哀太过,以至骨瘦如柴,世人称其孝。 守丧满期后,又当掌教中士。 隋高祖为北周丞相后,知道他清白正直,引他任录事参军。 继而升任掌朝大夫,随行军总管是云晖打击背叛的蛮人,因其军功拜授仪同三司,赐缣采上千段。 隋高祖受北周禅让后,授赵绰为大理丞。 他执法公平,考绩连年最优,转任大理正。 继而升任尚书都官侍郎,不久转任刑部侍郎。 因处理梁士彦等人的问题,皇上赐他缣采三百段、奴婢十口、马二十匹。 每次有上奏、议事,他都神色严正,侃侃而谈,皇上很赞赏他,他渐渐被亲近重用。 皇上因为盗贼禁止不住,将要加重其法。 赵绰进谏说:“陛下推行尧舜的仁道,多存宽宥。 何况法律,是天下的大信,怎能失信呢?”皇上非常高兴地采纳了他的建议,因便对赵绰说:“如另有闻见,应该一条条陈述清楚。”任大理少卿。 过去陈国的将领萧摩诃,因他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造反作乱,摩诃应当坐罪。 皇上说:“世略年纪不满二十岁,又能干什么呢?无非因他是名将的儿子,被人逼迫罢了。”因此赦免了萧摩诃。 赵绰固谏,以为不可赦免萧摩诃。 皇上不可迫使他,想让赵绰退下去后,再赦免萧摩诃,因此让赵绰退下回去吃饭。 赵绰说:“我上奏的案件没有处理,不敢退朝。”皇上说:“大理,你就为我特赦萧摩诃吧。”因此命令左右放了摩诃。 刑部侍郎辛..,曾穿绯衤军,俗称“利于官”,皇上认为他这是在搞厌蛊,将杀他。 赵绰说:“按照法律,他不该被处死,我不敢奉诏。”皇上气极了,对赵绰说:“你爱惜辛..,而不爱惜你自己吗?”命左仆射高赹把赵绰杀了。 赵绰说:“我宁可让陛下杀我,也不让您杀辛..。”到了朝堂,解开衣服,就要开斩了,皇上派人对赵绰说:“到底怎么样?”赵绰回答说:“执法一心,不敢惜死。”皇上拂衣而入,过了好久,才放了他。 次日,皇上向赵绰道歉,慰劳勉励他,赐他缣采三百段。 当时,皇上禁止流通恶钱。 有两个人在大街上用恶钱换好钱,武侯抓了报告皇上,皇上下令全杀掉。 赵绰进谏说:“按法律,他们该受杖刑,杀他们非法。”皇上说:“不关你的事。”赵绰说:“陛下既然不以我为愚蠢昏暗,把我安排在司法部门,您想随便杀人,怎不关我的事?”皇上说:“摇不动大树的,应退下。”赵绰说:“我想感动苍天的心,岂只是撼动大树!”皇上又说:“吃羹的人,认为太热了,就先放在一边。 天子威严,你还想挫败吗?”赵绰下拜,更加上前。 皇上呵他退下,他不肯退。 皇上于是退了进去。 这时,治书侍御史柳..也上前切谏,皇上才作罢。 皇上因赵绰有诚实正直之心,常把他带到后宫去,有时碰到皇上与皇后同榻,就叫赵绰坐下来,一起讨论为政的得失。 前后给他的赏赐数以万计。 此后赵绰升任开府,又追赠他父亲为蔡州刺史。 当时,河东人薛胄任大理卿,与赵绰都有执法公平宽容的名声。 但薛胄处理案件凭感情用事,而赵绰严格守法,两人都很称职。 皇上常对赵绰说:“我对你,并不吝惜官爵,只因你的骨相不该富贵罢了。”仁寿中(601~604),赵绰在官任上去世,时年六十三岁。 皇上为之伤心流泪,派宫中使者去吊口言祭悼,让鸿胪监护丧事。 有两个儿子,赵元方、赵元袭。○王韶
王韶,字子相,自云太原晋阳人也,世居京兆。祖谐,原州刺史。父谅,早卒。 韶幼而方雅,颇好奇节,有识者异之。在周累以军功官至车骑大将军、议同三司。 复转军正。武帝既拔晋州,意欲班师,韶谏曰:“齐失纪纲,于兹累世,天奖王室, 一战而扼其喉。加以主昏于上,民惧于下,取乱侮亡,正在今日。方欲释之而去, 以臣愚固,深所未解,愿陛下图之。”帝大悦,赐缣一百匹。及平齐氏,以功进位 开府,封晋阳县公,邑五百户,赐口马杂畜以万计。迁内史中大夫。宣帝即位,拜 丰州刺史,改封昌乐县公。高祖受禅,进爵项城郡公,邑二千户。转灵州刺史,加 位大将军。
晋王广之镇并州也,除行台右仆射,赐彩五百匹。韶性刚直,王甚惮之,每事 谘询,不致违于法度。韶尝奉使检行长城,其后王穿池起三山,韶既还,自锁而谏, 王谢而罢之。高祖闻而嘉叹,赐金百两,并后宫四人。平陈之役,以本官为元帅府 司马,帅师趣河阳,与大军会。既至寿阳,与高颎支度军机,无所壅滞。及克金陵, 韶即镇焉。晋王广班师,留韶于石头防遏,委以后事,几岁余。征还,高祖谓公卿 曰:“晋王以幼稚出籓,遂能克平吴、越,绥静江湖,子相之力也。”于是进位柱 国,赐奴婢三百口,绵绢五千段。
开皇十一年,上幸并州,以其称职,特加劳勉。其后,上谓韶曰:“自朕至此, 公须鬓渐白,无乃忧劳所致?柱石之望,唯在于公,努力勉之!”韶辞谢曰:“臣 比衰暮,殊不解作官人。”高祖曰:“是何意也?不解者,是未用心耳。”韶对曰: “臣昔在昏季,犹且用心,况逢明圣,敢不罄竭!但神化精微,非驽蹇所逮。加以 今年六十有六,桑榆云晚,比于畴昔,昏忘又多。岂敢自宽,以速身累,恐以衰暮, 亏紊朝纲耳。”上劳而遣之。秦王俊为并州总管,仍为长史。岁馀,驰驿入京,劳 敝而卒,时年六十八。高祖甚伤惜之,谓秦王使者曰:“语尔王,我前令子相缓来, 如何乃遣驰驿?杀我子相,岂不由汝邪?”言甚凄怆。使有司为之立宅,曰:“往 者何用宅为,但以表我深心耳。”又曰:“子相受我委寄,十有馀年,终始不易, 宠章未极,舍我而死乎!”发言流涕。因命取子相封事数十纸,传示群臣。上曰: “其直言匡正,裨益甚多,吾每披寻,未尝释手。”炀帝即位,追赠司徒、尚书令、 灵豳等十州刺史、魏国公。子士隆嗣。
士隆略知书计,尤便弓马,慷慨有父风。大业之世,颇见亲重,官至备身将军, 改封耿公。数令讨击山贼,往往有捷。越王侗称帝,士隆率数千兵自江、淮而至。 会王世充僭号,甚礼重之,署尚书右仆射。士隆忧愤,疽发背卒。
○元岩
元岩,字君山,河南洛阳人也。父祯,魏敷州刺史。岩好读书,不治章句,刚 鲠有器局,以名节自许,少与渤海高颎、太原王韶同志友善。仕周,释褐宣威将军、 武贲给事。大冢宰宇文护见而器之,以为中外记室。累迁内史中大夫,昌国县伯。 宣帝嗣位,为政昏暴,京兆郡丞乐运乃舆榇诣朝堂,陈帝八失,言甚切至。帝大怒, 将戮之。朝臣皆恐惧,莫有救者。岩谓人曰:“臧洪同日,尚可俱死,其况比干乎! 若乐运不免,吾将与之俱毙。”诣阁请见,言于帝曰:“乐运知书奏必死,所以不 顾身命者,欲取后世之名。陛下若杀之,乃成其名,落其术内耳。不如劳而遣之, 以广圣度。”运因获免。后帝将诛乌丸轨,岩不肯署诏。御正颜之仪切谏不入,岩 进继之,脱巾顿颡,三拜三进。帝曰:“汝欲党乌丸轨邪?”岩曰:“臣非党轨, 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。”帝怒,使阉竖搏其面,遂废于家。
高祖为丞相,加位开府、民部中大夫。及受禅,拜兵部尚书,进爵平昌郡公, 邑二千户。岩性严重,明达世务,每有奏议,侃然正色,庭诤面折,无所回避。上 及公卿,皆敬惮之。时高祖初即位,每惩周代诸侯微弱,以致灭亡,由是分王诸子, 权侔王室,以为磐石之固,遣晋王广镇并州,蜀王秀镇益州。二王年并幼稚,于是 盛选贞良有重望者为之僚佐。于时岩与王韶俱以骨鲠知名,物议称二人才具侔于高 颎,由是拜岩为益州总管长史,韶为河北道行台右仆射。高祖谓之曰:“公宰相大 器,今屈辅我兒,如曹参相齐之意也。”及岩到官,法令明肃,吏民称焉。蜀王性 好奢侈,尝欲取獠口以为阉人,又欲生剖死囚,取胆为药。岩皆不奉教,排阁切谏, 王辄谢而止,惮岩为人,每循法度。蜀中狱讼,岩所裁断,莫不悦服。其有得罪者, 相谓曰:“平昌公与吾罪,吾何怨焉。”上甚嘉之,赏赐优洽。十三年,卒官,上 悼惜久之。益州父老,莫不殒涕,于今思之。岩卒之後,蜀王竟行其志,渐致非法, 造浑天仪、司南车、记里鼓,凡所被服,拟于天子。又共妃出猎,以弹弹人,多捕 山獠,以充宦者。僚佐无能谏止。及秀得罪,上曰:“元岩若在,吾兒岂有是乎!” 子弘嗣。仕历给事郎、司朝谒者、北平通守。
○刘行本
刘行本,沛人也。父瑰,仕梁,历职清显。行本起家武陵国常侍。遇萧修以梁 州北附,遂与叔父璠同归于周,寓居京兆之新丰。每以讽读为事,精力忘疲,虽衣 食乏绝,晏如也。性刚烈,有不可夺之志。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。武帝 亲总万机,转御正中士,兼领起居注。累迁掌朝下大夫。周代故事,天子临轩,掌 朝典笔砚,持至御坐,则承御大夫取以进之。及行本为掌朝,将进笔于帝,承御复 欲取之。行本抗声谓承御曰:“笔不可得。”帝惊视问之,行本言于帝曰:“臣闻 设官分职,各有司存。臣既不得佩承御刀,承御亦焉得取臣笔。”帝曰:“然。” 因令二司各行所职。及宣帝嗣位,多失德,行本切谏忤旨,出为河内太守。
高祖为丞相,尉迥作乱,进攻怀州。行本率吏民拒之,拜仪同,赐爵文安县子。 及践阼,征拜谏议大夫,检校治书侍御史。未几,迁黄门侍郎。上尝怒一郎,于殿 前笞之。行本进曰:“此人素清,其过又小,愿陛下少宽假之。”上不顾。行本于 是正当上前曰:“陛下不以臣不肖,置臣左右。臣言若是,陛下安得不听?臣言若 非,当致之于理,以明国法,岂得轻臣而不顾也!臣所言非私。”因置笏于地而退, 上敛容谢之,遂原所笞者。于时天下大同,四夷内附,行本以党项羌密迩封域,最 为后服,上表劾其使者曰:“臣闻南蛮遵校尉之统,西域仰都护之威。比见西羌鼠 窃狗盗,不父不子,无君无臣,异类殊方,于斯为下。不悟羁縻之惠,讵知含养之 恩,狼戾为心,独乖正朔。使人近至,请付推科。”上奇其志焉。雍州别驾元肇言 于上曰:“有一州吏,受人馈钱三百文,依律合杖一百。然臣下车之始,与其为约。 此吏故违,请加徒一年。”行本驳之曰:“律令之行,并发明诏,与民约束。今肇 乃敢重其教命,轻忽宪章。欲申己言之必行,忘朝廷之大信,亏法取威,非人臣之 礼。”上嘉之,赐绢百匹。
在职数年,拜太子左庶子,领治书如故。皇太子虚襟敬惮。时唐令则亦为左庶 子,太子昵狎之,每令以弦歌教内人。行本责之曰:“庶子当匡太子以正道,何有 嬖昵房帷之间哉!”令则甚惭而不能改。时沛国刘臻、平原明克让、魏郡陆爽并以 文学为太子所亲。行本怒其不能调护,每谓三人曰:“卿等正解读书耳。”时左卫 率长史夏侯福为太子所昵,尝于阁内与太子戏。福大笑,声闻于外。行本时在阁下 闻之,待其出,行本数之曰:“殿下宽容,赐汝颜色。汝何物小人,敢为亵慢!” 因付执法者治之。数日,太子为福致请,乃释之。太子尝得良马,令福乘而观之。 太子甚悦,因欲令行本复乘之。行本不从,正色而进曰:“至尊置臣于庶子之位者, 欲令辅导殿下以正道,非为殿下作弄臣也。”太子惭而止。复以本官领大兴令,权 贵惮其方直,无敢至门者。由是请托路绝,法令清简,吏民怀之。未几,卒官,上 甚伤惜之。及太子废,上曰:“嗟乎!若使刘行本在,勇当不及于此。”无子。
○梁毗
梁毗,字景和,安定乌氏人也。祖越,魏泾、豫、洛三州刺史,郃阳县公。父 茂,周沧、兗二州刺史。毗性刚謇,颇有学涉。周武帝时,举明经,累迁布宪下大 夫。平齐之役,以毗为行军总管长史,克并州,毗有力焉。除为别驾,加仪同三司。 宣政中,封易阳县子,邑四百户。迁武藏大夫。高祖受禅,进爵为侯。开皇初,置 御史官,朝廷以毗鲠正,拜治书侍御史,名为称职。寻转大兴令,迁雍州赞治。毗 既出宪司,复典京邑,直道而行,无所回避,颇失权贵心,由是出为西宁州刺史, 改封邯郸县侯。在州十一年。先是,蛮夷酋长皆服金冠,以金多者为豪俊,由此递 相陵夺,每寻干戈,边境略无宁岁。毗患之。后因诸酋长相率以金遗毗,于是置金 坐侧,对之恸哭而谓之曰:“此物饥不可食,寒不可衣。汝等以此相灭,不可胜数。 今将此来,欲杀我邪?”一无所纳,悉以还之。于是蛮夷感悟,遂不相攻击。高祖 闻而善之,征为散骑常侍、大理卿。处法平允,时入称之。岁馀,进位上开府。
毗见左仆射杨素贵宠擅权,百僚震慑,恐为国患,因上封事曰:“臣闻臣无有 作威福。臣之作威福,其害乎而家,凶乎而国。窃见左仆射、越国公素,幸遇愈重, 权势日隆,搢绅之徒,属其视听。忤意者严霜夏零,阿旨者膏雨冬澍,荣枯由其脣 吻,废兴候其指麾。所私皆非忠谠,所进咸是亲戚,子弟布列,兼州连县。天下无 事,容息异图,四海稍虞,必为祸始。夫奸臣擅命,有渐而来。王莽资之于积年, 桓玄基之于易世,而卒殄汉祀,终倾晋祚。季孙专鲁,田氏篡齐,皆载典诰,非臣 臆说。陛下若以素为阿衡,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。伏愿揆鉴古今,量为外置,俾洪 基永固,率土幸甚。轻犯天颜,伏听斧钅质。”高祖大怒,命有司禁止,亲自诘之。 毗极言曰:“素既擅权宠,作威作福,将领之处,杀戮无道。又太子及蜀王罪废之 日,百僚无不震悚,惟素扬眉奋肘,喜见容色,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。”毗发言謇 謇,有诚亮之节,高祖无以屈也,乃释之。素自此恩宠渐衰。但素任寄隆重,多所 折挫,当时朝士无不慑伏,莫有敢与相是非。辞气不挠者,独毗与柳彧及尚书右丞 李纲而已。后上不复专委于素,盖由察毗之言也。
炀帝即位,迁刑部尚书,并摄御史大夫事。奏劾宇文述私役部兵,帝议免述罪, 毗固诤,因忤旨,遂令张衡代为大夫。毗忧愤,数月而卒。帝令吏部尚书牛弘吊之, 赠缣五百匹。
子敬真,大业之世,为大理司直。时帝欲成光禄大夫鱼俱罗之罪,令敬直治其 狱,遂希旨陷之极刑。未几,敬真有疾,见俱罗为之厉,数日而死。
○柳彧
柳彧,字幼文,河东解人也。七世祖卓,随晋南迁,寓居襄阳。父仲礼,为梁 将,败归周,复家本土。彧少好学,颇涉经史。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, 久而出为宁州总管掾。武帝亲总万机,彧诣阙求试。帝异之,以为司武中士。转郑 令。平齐之后,帝大赏从官,留京者不预。彧上表曰:“今太平告始,信赏宜明, 酬勋报劳,务先有本。屠城破邑,出自圣规,斩将搴旗,必由神略。若负戈擐甲, 征扞劬劳,至于镇抚国家,宿卫为重。俱禀成算,非专己能,留从事同,功劳须等。 皇太子以下,实有守宗庙之功。昔萧何留守,茅土先于平阳,穆之居中,没后犹蒙 优策。不胜管见,奉表以闻。”于是留守并加泛级。
高祖受禅,累迁尚书虞部侍郎,以母忧去职。未几,起为屯田侍郎,固让弗许。 时制三品已上,门皆列戟。左仆射高颎子弘德封应国公,申牒请戟。彧判曰:“仆 射之子更不异居,父之戟槊已列门外。尊有压卑之义,子有避父之礼,岂容外门既 设,内閤又施!”事竟不行,颎闻而叹伏。后迁治书侍御史,当朝正色,甚为百僚 之所敬惮。上嘉其婞直,谓彧曰:“大丈夫当立名于世,无容容而已。”赐钱十万, 米百石。
于时刺史多任武将,类不称职。彧上表曰:“方今天下太平,四海清谧,共治 百姓,须任其才。昔汉光武一代明哲,起自布衣,备知情伪,与二十八将披荆棘, 定天下,及功成之后,无所职任。伏见诏书,以上柱国和干子为杞州刺史,其人年 垂八十,钟鸣漏尽。前任赵州,暗于职务,政由群小,贿赂公行,百姓吁嗟,歌谣 满道。乃云:‘老禾不早杀,馀种秽良田。’古人有云:‘耕当问奴,织当问婢。’ 此言各有所能也。干子弓马武用,是其所长,治民莅职,非其所解。至尊思治,无 忘寝兴,如谓优老尚年,自可厚赐金帛,若令刺举,所损殊大。臣死而后已,敢不 竭诚。”上善之,干子竟免。有应州刺史唐君明,居母丧,娶雍州长史库狄士文之 从父妹。彧劾之曰:“臣闻天地之位既分,夫妇之礼斯著,君亲之义生焉,尊卑之 教攸设。是以孝惟行本,礼实身基,自国刑家,率由斯道。窃以爱敬之情,因心至 切,丧纪之重,人伦所先。君明钻燧虽改,在文无变,忽劬劳之痛,成宴尔之亲, 冒此苴缞,命彼褕翟。不义不昵,《春秋》载其将亡,无礼无仪,诗人欲其遄死。 士文赞务神州,名位通显,整齐风教,四方是则,弃二姓之重匹,违六礼之轨仪。 请禁锢终身,以惩风俗。”二人竟坐得罪。隋承丧乱之后,风俗颓坏,彧多所矫正, 上甚嘉之。又见上勤于听受,百僚奏请,多有烦碎,因上疏谏曰:“臣闻自古圣帝, 莫过唐、虞,象地则天,布政施化,不为丛脞,是谓钦明。语曰:‘天何言哉,四 时行焉。’故知人君出令,诫在烦数。是以舜任五臣,尧咨四岳,设官分职,各有 司存,垂拱无为,天下以治。所谓劳于求贤,逸于任使。又云:‘天子穆穆,诸侯 皇皇。’此言君臣上下,体裁有别。比见四海一家,万机务广,事无大小,咸关圣 听。陛下留心治道,无惮疲劳,亦由群官惧罪,不能自决,取判天旨。闻奏过多, 乃至营造细小之事,出给轻微之物,一日之内,酬答百司,至乃日旰忘食,夜分未 寝,动以文簿,忧劳圣躬。伏愿思臣至言,少减烦务,以怡神为意,以养性为怀, 思武王安乐之义,念文王勤忧之理。若其经国大事,非臣下裁断者,伏愿详决,自 馀细务,责成所司,则圣体尽无疆之寿,臣下蒙覆育之赐也。”上览而嘉之。后以 忤旨免。未几,复令视事,因谓彧曰:“无改尔心。”以其家贫,敕有司为之筑宅。 因曰:“柳彧正直士,国之宝也。”其见重如此。
右仆射杨素当途显贵,百僚慑惮,无敢忤者。尝以少谴,敕送南台。素恃贵, 坐彧床。彧从外来,见素如此,于阶下端笏整容谓素曰:“奉敕治公之罪。”素遽 下。彧据案而坐,立素于庭,辨诘事状。素由是衔之。彧时方为上所信任,故素未 有以中之。
彧见近代以来,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,作角抵之戏,递相夸竞,至于糜费 财力,上奏请禁绝之,曰:“臣闻昔者明王训民治国,率履法度,动由礼典。非法 不服,非道不行。道路不同,男女有别,防其邪僻,纳诸轨度。窃见京邑,爰及外 州,每以正月望夜,充街塞陌,聚戏朋游。鸣鼓聒天,燎炬照地,人戴兽面,男为 女服,倡优杂技,诡状异形。以秽嫚为欢娱,用鄙亵为笑乐,内外共观,曾不相避。 高棚跨路,广幕陵云,袨服靓妆,车马填噎。肴醑肆陈,丝竹繁会,竭赀破产,竟 此一时。尽室并孥,无问贵贱,男女混杂,缁素不分。秽行因此而生,盗贼由斯而 起。浸以成俗,实有由来,因循敝风,曾无先觉。非益于化,实损于民。请颁行天 下,并即禁断。康哉《雅》、《颂》,足美盛德之形容,鼓腹行歌,自表无为之至 乐。敢有犯者,请以故违敕论。”诏可其奏。是岁,持节巡省河北五十二州,奏免 长吏赃污不称职者二百馀人,州县肃然,莫不震惧。上嘉之,赐绢布二百匹、氈三 十领,拜仪同三司。岁馀,加员外散骑常侍,治书如故。仁寿初,复持节巡省太原 道十九州。及还,赐绢百五十匹。
彧尝得博陵李文博所撰《治道集》十卷,蜀王秀遣人求之。彧送之于秀,秀复 赐彧奴婢十口。及秀得罪,杨素奏彧以内臣交通诸侯,除名为民,配戍怀远镇。行 达高阳,有诏征还。至晋阳,值汉王谅作乱,遣使驰召彧,将与计事。彧为使所逼, 初不知谅反,将入城而谅反形已露。彧度不得免,遂诈中恶不食,自称危笃。谅怒, 囚之。及谅败,杨素奏彧心怀两端,以候事变,迹虽不反,心实同逆,坐徙敦煌。 杨素卒后,乃自申理,有诏征还京师,卒于道。有子绍,为介休令。
○赵绰
赵绰,河东人也,性质直刚毅。在周初为天官府史,以恭谨恪勤,擢授夏官府 下士。稍以明干见知,累转内史中士。父艰去职,哀毁骨立,世称其孝。既免丧, 又为掌教中士。高祖为丞相,知其清正,引为录事参军。寻迁掌朝大夫,从行军总 管是云晖击叛蛮,以功拜仪同,赐物千段。高祖受禅,授大理丞。处法平允,考绩 连最,转大理正。寻迁尚书都官侍郎,未几转刑部侍郎。治梁士彦等狱,赐物三百 段,奴婢十口,马二十匹。每有奏谳,正色侃然,上嘉之,渐见亲重。上以盗贼不 禁,将重其法。绰进谏曰:“陛下行尧、舜之道,多存宽宥。况律者天下之大信, 其可失乎!”上忻然纳之,因谓绰曰:“若更有闻见,宜数陈之也。”迁大理少卿。 故陈将萧摩诃,其子世略在江南作乱,摩诃当从坐。上曰:“世略年未二十,亦何 能为!以其名将之子,为人所逼耳。”因赦摩诃。绰固谏不可,上不能夺,欲绰去 而赦之,固命绰退食。绰曰:“臣奏狱未决,不敢退朝。”上曰:“大理其为朕特 赦摩诃也。”因命左右释之。刑部侍郎辛亶,尝衣绯衤军,俗云利于官,上以为厌 蛊,将斩之。绰曰:“据法不当死,臣不敢奉诏。”上怒甚,谓绰曰:“卿惜辛亶 而不自惜也?”命左仆射高颎将绰斩之,绰曰:“陛下宁可杀臣,不得杀辛亶。” 至朝堂,解衣当斩,上使人谓绰曰:“竟何如?”对曰:“执法一心,不敢惜死。” 上拂衣而入,良久乃释之。明日,谢绰,劳勉之,赐物三百段。时上禁行恶钱,有 二人在市,以恶钱易好者,武候执以闻,上令悉斩之。绰进谏曰:“此人坐当杖, 杀之非法。”上曰:“不关卿事。”绰曰:“陛下不以臣愚暗,置在法司,欲妄杀 人,岂得不关臣事?”上曰:“撼大木不动者,当退。”对曰:“臣望感天心,何 论动木!”上复曰:“啜羹者,热则置之。天子之威,欲相挫耶?”绰拜而益前, 诃之不肯退。上遂入。治书侍御史柳彧复上奏切谏,上乃止。上以绰有诚直之心, 每引入閤中,或遇上与皇后同榻,即呼绰坐,评论得失。前后赏赐万计。其后进位 开府,赠其父为蔡州刺史。时河东薛胄为大理卿,俱名平恕。然胄断狱以情,而绰 守法,俱为称职。上每谓绰曰:“朕于卿无所爱惜,但卿骨相不当贵耳。”仁寿中 卒官,时年六十三。上为之流涕,中使吊祭,鸿胪监护丧事。有二子,元方、元袭。
○裴肃
裴肃,字神封,河东闻喜人也。父侠,周民部大夫。肃少刚正有局度,少与安 定梁毗同志友善。仕周,释褐给事中士,累迁御正下大夫。以行军长史从韦孝宽征 淮南。属高祖为丞相,肃闻而叹曰:“武帝以雄才定六合,坟土未干,而一朝迁革, 岂天道欤!”高祖闻之,甚不悦,由是废于家。开皇五年,授膳部侍郎。后二岁, 迁朔州总管长史,转贝州长史,俱有能名。仁寿中,肃见皇太子勇、蜀王秀、左仆 射高颎俱废黜,遣使上书曰:“臣闻事君之道,有犯无隐,愚情所怀,敢不闻奏。 窃见高颎以天挺良才,元勋佐命,陛下光宠,亦已优隆。但鬼瞰高明,世疵俊异, 侧目求其长短者,岂可胜道哉!愿陛下录其大功,忘其小过。臣又闻之,古先圣帝, 教而不诛,陛下至慈,度越前圣。二庶人得罪已久,宁无革心?愿陛下弘君父之慈, 顾天性之义,各封小国,观其所为。若能迁善,渐更增益,如或不悛,贬削非晚。 今者自新之路永绝,愧悔之心莫见,岂不哀哉!”书奏,上谓杨素曰:“裴肃忧我 家事,此亦至诚也。”于是征肃入朝。皇太子闻之,谓左庶子张衡曰:“使勇自新, 欲何为也?”衡曰:“观肃之意,欲令如吴太伯、汉东海王耳。”皇太子甚不悦。 顷之,肃至京师,见上于含章殿,上谓肃曰:“吾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后宫宠幸, 不过数人,自勇以下,并皆同母,非为憎爱,轻事废立。”因言勇不可复收之意。 既而罢遣之。未几,上崩。炀帝嗣位,不得调者久之,肃亦杜门不出。后执政者以 岭表荒遐,遂希旨授肃永平郡丞,甚得民夷心。岁馀,卒,时年六十二。夷、獠思 之,为立庙于鄣江之浦。有子尚贤。
史臣曰:猛兽之处山林,藜藿为之不采;正臣之立朝廷,奸邪为之折谋。皆志 在匪躬,义形于色,岂惟纲纪由其隆替,抑亦社稷系以存亡者也。晋、蜀二王,帝 之爱子,擅以权宠,莫拘宪令,求其恭肃,不亦难乎!元岩、王韶,任当彼相,并 见严惮,莫敢为非,謇谔之风,有足称矣。行本正色于房陵,梁毗抗言于杨素,直 辞鲠气,懔焉可想。赵绰之居大理,囹圄无冤,柳彧之处宪台,奸邪自肃。然不畏 强御,梁毗其有焉,邦之司直,行本、柳彧近之矣。裴肃朝不坐,宴不预,忠诚慷 慨,犯忤龙鳞,固知嫠妇忧宗周之亡,处女悲太子之少,非徒语也。方诸前载,有 阎纂之风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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